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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学情感文化杂谈 |
分类: 青春乐章 |
文 | 乐一狸
回顾青春那几年,正踏上时代发展的快车道,人们的住所、办公、娱乐休闲场所,都乘上摩天大楼的云梯,拔地而起。
而今迈入人生的“菊花季”,身边家家户户都有轿车出行,网购、直播、移动支付彻底改变了人们的消费方式;中国一跃成为全球GDP总值的榜首……
可“35岁门槛”“内卷焦虑”仍紧紧追赶着和我同时代的大女生们。
秋后一日,我独自在家为即将归来的丈夫和儿子准备晚餐,几片梧桐叶轻拍了客厅玻璃窗,旋即飘落远逝。
忽然想起,生命的春日里,曾陪高中同桌向喜欢的人表白,那些疯狂的小事,忽从混浊的记忆原液中显影。
Chapter 1
那是高二下学期的春末夏初,大家如往常一样无精打采地混着下午的最后一节课。
同桌斯勤凑到我耳朵旁,小声说:“放学后先别回家,陪我去做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事这么神秘?下课直接去就是了,犯得着提前打招呼嘛。”我直接回怼。
“你不陪我,我一个人就不敢去了。”
“放心,我一定陪你。”
放学后,两个人推着自行车,挤过涌出校园的人群,骑向大马路。
“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事了吧?”我问。
“我要去表白!”
“什么?”我怕听错了。
“陪我去跟一个男生告白!”
“谁呀?”
“住我家后面那栋的一个男孩子,比我小一届,也在一中上学。”
“那你知道该去哪儿找他吗?”
“他放学后要打篮球,我们在去球场的路上等他就好了。”
这时,我俩已穿过盖满灰尘的厂区,虽是春末,四周仍绿意盎然,只是路边的绿植,都披上了一层钢铁厂特有的铅灰色。
“就在这儿等他吧。”
“这不快到你家了吗?”
钢铁厂是我们这座小城市的支柱产业,厂区占城区的半壁江山,斯琴的家与学校之间,隔着钢铁厂的一个小分厂,平时她都从厂外绕路,今天为了抢时间,特意带我从厂区里抄近道。
“他等会儿要来放自行车,我们站着等就行。”
不远处,一群男生三三两两地走过来。
“是那个男生吗?”
“不是。”
“是那个吗?”
“不是。”斯勤加重语气否定道。
“他到底长什么样啊?你怎么看上他的?你怎么什么都没跟我说过?”
“长得很帅,就是脸上有痘痘。我每天在房间写作业,可以看到他在对面楼学习,天天看、天天看,就看顺眼了呗。”
“你天天看我,怎么没见你喜欢上我?”我打趣着。
“我有时觉得你很漂亮,有时觉得你很丑。”斯勤一本正经地回答。
“你这是什么评价,哪有人有时候漂亮有时候丑的?我是怪物吗!”
“他来了!”还没等我说完,斯勤就嗖地冲到一个男生面前。那男生还算健硕,脸上果然长满痘。
“成哲,我喜欢你!”
没等男生反应过来,斯勤就红着脸跑回来了,一把跨上自行车使劲蹬着,我连忙跟上去。
“你怎么不等他回答就跑啦?”
“太紧张了,忘了!”
“那你表白个什么劲?”
“晚上有机会再单独问他吧。”
“嗯,记得告诉我结果!”
Chapter 2
一夜狂风,第二天,校园满地落叶,穿短袖校服走在操场上,能感到阵阵凉意。
“你问他了没?”
“晚上我看他爸妈出去,去他家敲门了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他问我是谁,怎么认识他的,我就都跟他说了。”
“再然后呢?” 我有点猴急。
“再然后,我问他有什么要说的,他什么也没说就进屋关门了。晚上写作业的时候,他房间的窗帘就拉上了。”
“你这估计没戏。”
“你怎么说得这么轻松呢?你没有喜欢的人吗?”斯勤面露愠色。
“暂时……还没有。”
“不可能!你说说,我们班谁最帅。”
“以前初中班上倒有几个很帅的男生,但现在好像没有特别出众的。”
“不行,你非得选一个!”
“那就李礼昂吧,他是我们班最高的男生,男人的身高就是长相嘛。”
这句脱口而出的回答,好像种下了一颗种子,从那以后,我会不自觉留意这个男生,在我注意他的时候,总觉得他也在注意我。
课间,李礼昂背靠走廊晒太阳,跟旁边的男生聊天。
阳光照在他硬朗的脸部轮廓上,显得格外朝气。
篮球场上,他不停奔跑、调度,投球入篮的那一瞬更帅,有时他进球后会特意往我所在的观战区看一眼,似乎因为我今天穿的短裙套装特别好看。
一天数学课,老师叫我和李礼昂去黑板上答题,1米6的我和1米8几的他,站在一起是那么奇妙,我完全无法专注答题,忍不住用余光瞟他。
答题结束,我要绕过他走回座位,正好他也答完题,准备饶过我走下讲台,正面撞在一处后,我和他都换了一个方向侧身,结果毫无悬念地再次正面撞在他胸口……
被同学们哄堂大笑的尴尬,比撞疼的脸,更让我脸热。
终于,李礼昂侧过身,让我先下了台。
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趴回座位,斯勤凑过来打趣道:“你跑那么快干嘛?”
“去去去,好好上课,你爸给你取名“勤”是希望你常思好学,可别开小差辜负了令尊的殷切期待。”说完我便觉这话题岔得太过刻意。
Chapter 3
时间,就这样一天天充实平淡地向前走。
每天早晨睡到7点40,掐着点狂奔到教室,在晨读时偷吃早餐,上课忍不住跟斯勤说小话。下午两人一起犯困,放学后火急火燎地赶回家,一边追剧一边写作业。
偶尔,也会听到爸妈在门外争吵打骂。一个龇牙咧嘴像要吃人,一个哭闹着出门寻死,我权当充耳未闻。
刚懂事的时候,看到爸爸打妈妈会心疼,听到妈妈哭着寻死,会提心吊胆夜不能寐。
从小到大,见这两人不知吵过多少回,打过多少回。久而久之,我虽烦他们这样,却也习以为常。
妈妈有时会吵着离婚,我倒觉得离婚对她是种解脱,可是妈妈每次吵完就跟失忆了似的,过几天又不提了。
我问妈妈:“你不是说要跟我爸离婚吗,怎么还不行动呢?”
“你个死孩子,我们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!”
高中是男生蹿个子的黄金期,我跟李礼昂的身高差越来越大,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“养老区”,天天跟几个爱打球的男生厮混。
而我的座位始终徘徊在三四排,放眼四周,全是女生。如果李礼昂所在的是“养老区”,那我简直身在“尼姑庵”里。
有时真希望我能跟他当同桌,这样就能顺理成章跟他说话,再不济,坐在附近也方便多看几眼。
几周后,我和李礼昂终于又有了一次交集,他在跟一群男生玩闹时,几个人噌地从我身边跑过去,撞到正低头捡橡皮的我,我连是谁撞了自己都没看清,耳朵就烧红了。
李礼昂从人群中走回来问:“你没事吧?”
瞬间,心被击中,然后融化了,半晌我才说了句:“没,没事。”
这么小的摩擦,爸妈向来是不会过问的,现在居然有人主动关心,叫我始料未及。
我没能跟李礼昂当成同桌,但另一个男生被老师安排到了我的后桌。
Chapter 4
学期过半,班主任领来一个学生,他一进教室,就对着全班做自我介绍。
我当时正忙着做题,头也没抬,只听他用英语做的自我介绍。斯勤跟周围几个女生小声议论,“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啊?”
“男的吧。”
“看上去怎么白白嫩嫩的,说话跟女生一样?”
“怎么上到半学期才转过来呀?”
“听说,他不能适应县一中的生活,县一中太苦了,他每周的衣服都是带回家洗的。”
看来是转来了个奇葩,我赶紧抬头,还没看清楚,他就自我介绍完毕,被班主任安排到我后桌,跟小蔡成了同桌。
小蔡是性子极好的女生,平时说话慢条斯理的,还不时扶一扶鼻梁上的眼镜。
我跟斯勤赶紧转头去打量这个新转来的同学,嗯,的确斯斯文文、白白嫩嫩的,看上去比一般的男生显得“娇气”,甚至连我自己都比他更“野生”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我忍不住问。
“李瑜。”
“鲤鱼?这名字有意思,哪种鱼呀?”
“王字旁的瑜,周瑜的瑜。”
“哦哦哦,知道了,美玉的那个瑜。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他问我。
“游倩。”
“有钱?你的名字也挺有意思。”
“没错没错,她叫斯勤,她叫蔡聪”我挨个给李瑜介绍周围的小伙伴。
“你英语挺好的呀。”我夸道。
“游倩英语也很好!”斯勤插嘴道。
就这样,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开了话匣子。
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我们四人不管上课还是下课,总是天南地北地聊个没完,尤其是我,总是回头去找李瑜聊天。
Chapter 5
李瑜的眼睛很漂亮,清澈又明亮,睫毛还又长又翘的,不像我,内双,眼睛小小的看着还有点肿。
闲着没事,我撕一张小纸条,搓成小棒,叫李瑜别动,小心翼翼地把小棒放在他的睫毛上,居然不掉,我高兴得喊起来,拽着斯勤叫她赶紧看看。
斯勤看了,闹着也要放,搓了跟小棒放在李瑜另外一只眼睛的睫毛上。
俩女生就这样直勾勾地凑在李瑜的眼睛旁边端详着,对他的睫毛艳羡难平。
小蔡坐在一旁眯眯地笑着,她眼睛比我还小,是真正的单眼皮。
有时下课,我跟斯勤互相背着玩。斯勤背着我走了一小段,反过来又叫我背她。
我嫌背斯勤不够挑战,看到李瑜从教室走出来,忙把他招呼过来,要背他。
如果换做其他男生,我是断不敢背的,可我没把李瑜当成异性,心里根本没有男女之防。
就这样,几乎是我1.5倍体重的李瑜被我背着,在走廊上集目巡礼。
李礼昂瞧见,跟旁边的男生说:“快看,游倩把李瑜都背起来了!”我有点不好意思,赶紧把李瑜放下。
类似的无聊事还有很多。
有天放学很晚了,校园里亮起路灯。我灵机一动,跟斯勤约李瑜放学一起走,李瑜听了有点慌神,因为我俩这鬼鬼祟祟的行迹,像极了要跟他告白。
其实,我大费周章,只为拿斯勤前两天讲的鬼故事吓唬李瑜,然后猛地抓他后颈,阴森地说:“还……我……命……来……”
原以为李瑜会像我听故事时那样,吓得惊声尖叫,谁知他丝毫没反应,淡淡地说:“没事,我就先回家了。”
我跟斯勤算盘打空,也败兴地各自回家了。
这些小事和小情绪,就这样夹杂在紧张的高中生活中,被我们一页一页地认真翻过。
从高一到高二,我的成绩还算平稳,总在班里前10名上下,而李瑜的成绩总是大起大落,考得好能进前10,考不好就落到40名后,险些掉出“实验班”。
突然有一天,李瑜的家长来学校,班主任把他叫去了办公室。
过了好久,李瑜才红着眼睛回来,说班主任让他换座位,不能再坐我身后了,“大人”们一致认为,是我俩上课讲小话影响了李瑜的成绩。
按这逻辑,班主任应该也请我的家长呀,毕竟很多时候,是我主动回头找李瑜聊天。
不过没请我家长也好,我父母哪像人家家长那样上得了台面。
站在一旁看李瑜搬桌椅,我不知说什么安慰他。本来也没必要安慰,大家还在一个班里,抬头不见低头见的。
可是李瑜在新座位安顿下来后,竟然趴在课桌上,开始抽泣。
Chapter 6
换座位后没过多久就放暑假了,我天天沉浸在电视剧中。
李瑜被家长带出去旅游,这在我家是绝不可能的。
于是我换个思路,反复央求父母买电脑,说同学家都有,而且上大学后,计算机课还要考打字。
爸妈无奈,见我唠叨电脑好几年了,就去了趟电脑城。最终,抱回家的是台小霸王学习机!我爸一本正经说,学习机一样有键盘,专为打字初学者研制。
我敲了几天键盘,只能勉强打出几个字,好在记住了各个按键的位置,于是骑车去找斯勤,约她上网吧玩。
虽然斯勤家有电脑,可是她爸妈不准打游戏,我俩便情投意合地一起出门溜到了网吧。
网吧里座无虚席,有吃冰棒的学生,有夹烟说粗话的社会人,也有许多涂着指甲油打扮时髦的女孩。二手烟、泡面、烧烤、脱掉的鞋、还有污水横流的卫生间……各种气味被空调混搅在一起,形成全国统一的网吧味儿。
那是只能用电脑上网的时代,学生去网吧,男孩一般玩星际、反恐、魔兽之类的游戏,女孩一般看剧、聊天。
当时的QQ昵称,流行取“轻舞飞扬”“蓝色忧伤”这类诗意的网名,我给自己取了个“飞扬的会落下”,是王力宏的一句歌词,自我感觉挺美的。
随意添加了几个好友之后,第一个通过的是个20多岁的成年男子,他问我是哪里人,我告诉了他,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,他说他在厦门工作。
“厦门是个好地方呀,能看海。”我羡慕道,“厦门大学听说也不错,如果我考上,就能实现愿望啦。”
“小姑娘,你先好好读书,再看能不能考上厦大吧。”
“切,小看我!”我经常考全班第一,年级前几名,上个厦大很难吗?
换个人聊,还没说几句,他就发视频邀请,点击接受后,是个同龄的男生,没聊几句他突然说:“做我女朋友吧。”
天哪!我的心一惊,这是什么流氓,有这么闪恋的吗?
吓得赶紧关了QQ,拉着斯勤往外走,仿佛那个流氓就在网吧里一样。
斯勤满头问号地被我拉出来,没上够一小时网还被老板收了两块钱,大不悦:“你不玩,可以等我玩到点再走呀!”
“请你吃跟冰棒,当是我赔礼道歉。”
暑假就这样悄悄结束,偶尔我会想起李瑜,不知道他暑假过得怎么样,毕竟放假前换座位的事,让他失落成河。
那年的春夏,对很多人来说,只是长途客车的两站,看树叶从绿变橙,归于清冷。
但对我们这群小兽来说,它却是成年日记的序言,好像比任何一年都漫长。